班车在雨夜中颠簸摇晃如同行驶在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上。
车窗上那个漆黑的、无声倾轧而来的影子与右臂内部疯狂蠕动的异物感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将唐建残存的理智一丝丝剥离、碾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目的地的。
当班车司机用粗哑的嗓音喊出“青螺镇到了”时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从座位上滚了下来踉跄着冲下车门跌入仍旧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更加浓郁的黑暗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那如影随形的窒息感。
他猛地回头班车已经关上门拖着昏黄的尾灯摇摇晃晃地驶离仿佛急于摆脱他这个不祥之物。
车窗上那个漆黑的影子似乎消失了但那股阴冷的、被注视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牢牢钉在他的灵魂上。
青螺镇。
他到了。
这里与他想象中相去甚远。
并非繁华的县城只是一个依着丘陵地势建起来的、显得破败而拥挤的山区小镇。
时间已近午夜雨水将狭窄的青石板街道冲刷得湿滑反光两旁的房屋多是老旧的砖木结构门窗紧闭偶有几点昏黄的灯火从缝隙中透出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潮湿的木头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霉味这气味钻入唐建异化后的鼻腔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扭曲的、类似于“熟悉”的感觉。
他此刻的模样堪称恐怖。
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同水鬼左手臂不自然地蜷缩着手掌灰褐僵硬而右臂则用一件几乎烂成布条的外套紧紧包裹但那凸起、扭曲的轮廓以及从布条缝隙中隐约透出的焦黑色泽无不昭示着下面的东西绝非人类肢体。
他必须找个地方落脚处理一下这身狼狈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寻找一个几十年前可能在此居住的“姜姓术士”的后人在这陌生的、充满阴郁气息的小镇里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他的时间可能连三天都不到了。
右臂内部那蠕动的感觉并未因离开班车而停止反而因为雨水的持续浸润变得更加活跃。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青黑色的“根须”在皮下蜿蜒、伸展时带来的细微但清晰的摩擦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骨头和肌肉的缝隙里钻营。
左手的僵硬感已经蔓延到了前臂胸口那片暗沉的色斑似乎也在扩大喉咙里的干涩和树皮摩擦感越来越明显。
他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沿着湿滑的街道艰难前行试图寻找一家还在营业的旅馆或者哪怕是一家亮着灯的店铺。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衣领冰冷刺骨但他体内的那股阴寒却比雨水更甚。
街道两旁的老房子投下浓重的阴影那些黑洞洞的窗户像是一只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雨夜中踽踽独行的“怪物”。
风吹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偶尔有野猫受惊窜过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发出凄厉的叫声。
走了不知多久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在一条更加偏僻、路灯昏黄得几乎熄灭的小巷尽头他看到了一块歪斜的、用红色油漆写着“住宿”二字的木牌挂在一栋看起来比周围房屋更加老旧、墙皮大片剥落的二层木楼门口。
木楼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唐建用尽力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狭窄的厅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陈旧药材混合着腐朽木头的气息。
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从高高的、布满蛛网的房梁上垂下来发出昏黄得让人压抑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厅堂一角的一个老旧木柜台以及柜台后一个蜷缩在藤椅里、仿佛睡着了的佝偻身影。
那是一个干瘦得如同骷髅般的老太太穿着深色的、沾满油污的棉袄脸上皱纹堆叠眼窝深陷一双浑浊得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在唐建推门进来的瞬间缓缓睁开无声地看向他。
那目光不像活人倒像两潭死水冰冷、麻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感。
唐建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唾沫划过喉咙的感觉如同砂纸摩擦。
“住……住店。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木头在摩擦。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尤其在他那用布条包裹、形状诡异的右臂和明显不正常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事。
良久她才伸出枯瘦得像鸡爪般的手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破旧登记本和一支秃了毛的毛笔然后又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一块钱?唐建愣了一下这个价格便宜得离谱。
但他此刻也顾不上了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颤抖着在登记本上写下一个假名字和虚假的身份信息然后从岩刚给的那个湿漉漉的钱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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