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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海浮沉我的三十年仕途笔记第98章 摊派

昨夜几乎无眠。

老陈那本沉甸甸的“账本”和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旋转。

天刚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山坳村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显得静谧而压抑。

老陈早已起身正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林干部起这么早?”他看见我站起身用脚碾灭了烟头。

“陈支书我想趁着早上再多走走多看看。

”我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特别是您昨天提到的那些……摊派具体是怎么个收法?” 老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那你跟我来别声张。

” 他没有带我往村里走反而领着我绕过几处屋舍朝着村后头那片山坡地走去。

晨雾尚未散尽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已经有不少早起的村民在劳作。

看到老陈和我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不易察觉的戒备。

老陈走到一个正在费力地用锄头刨着板结土地的老汉身边喊了一声:“老耿头。

” 那老汉抬起头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汗水顺着深深的沟壑往下流。

他看了看老陈又看了看我没说话只是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

“这是省里来的林干部下来了解情况的。

”老陈介绍道语气尽量放得平和。

老耿头“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又低下头继续刨地动作机械而沉重。

我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土质贫瘠夹杂着不少砂石。

“老人家这地……不好种吧?” “唉就这命。

”老耿头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

“去年的收成够交上面的吗?”我试探着问。

他刨地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再次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嘲讽:“交?咋不够?不够卖血也得交啊!” 这话像针一样扎人。

老陈在一旁叹了口气插话道:“老耿头跟林干部说说去年光那‘灭鼠费’你家几口人?交了多少钱?” “五口人一人五块二十五。

”老耿头回答得很快数字清晰得让人心惊可见这笔支出在他心里的分量。

“还有那‘道路集资’一人二十一百块。

‘教育附加’娃娃上学另算家里按人头又摊了十五……林林总总名目多哩记不清了。

” “这些钱都是谁来收?怎么收?”我追问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还能有谁?”老耿头用下巴朝村子的方向点了点“村上的干部呗。

到时间了就上门拿着本子挨家挨户。

有钱给钱没钱……”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没钱就拿东西抵粮食、鸡鸭都行。

再不行就说要从以后的卖粮款里扣。

” “不能不交吗?”这话问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

果然老耿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了咧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不交?谁敢不交?不交就是拖全村的后腿就是破坏生产建设。

轻的村里的大喇叭点名批评重的……娃娃上学、家里办个事处处给你使绊子。

咱平头老百姓惹不起。

” 他旁边一个正在捡石头的中年汉子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愤懑:“最气人的是那些‘自愿’捐的!修个庙要捐唱个戏要捐连上面来了领导视察都要我们‘自愿’出钱搞卫生、摆花盆!谁他娘的自愿了?可那捐款名单就贴在村口谁捐了多少白纸黑字捐少了脸上无光不捐?那就成了落后分子!” “就是!”另一个正在歇息的妇女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还有那‘保险’说是为了咱好防雹灾、防病虫害。

可年年交钱从来没见赔过!地里遭了灾去找就说达不到赔偿标准。

可钱呢?早收走了!” 一时间这片坡地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压抑已久的怨气在晨雾中弥漫开来。

那些千奇百怪的摊派名目什么“治安联防费”、“精神文明创建费”、“报刊订阅费”(订的都是些没人看的报纸)……层出不穷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几乎要把纸张划破。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三块五块、十块二十块汇聚到一户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汇聚到一村、一乡、一县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受监管的资金池子。

“这些收上去的钱有收据吗?”我抬起头问。

众人安静了一下面面相觑。

老耿头嗤笑一声:“收据?白条子都没有一张!人家手里那本子记一下就算数了。

” “那你们知道这些钱最终用在哪儿了吗?”我又问。

这次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以及更加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无奈有麻木还有一丝对我这个“上面来的干部”竟然会问出这种“天真”问题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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