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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平和第2025章 年6月12日

暮春的雨丝缠在青瓦上时苏清禾正蹲在窑前拨弄炉灰。

指尖蹭过陶土罐沿的粗粝纹路她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清禾啊咱苏家的窑火烧的是土凝的是骨可别让这烟火气里混了脏东西。

” 那只陶土罐是她今早刚从拉坯机上取下的胎体还带着温润的潮气罐口歪歪扭扭地翘着像只没长开的小兽却偏偏在罐腹处留了道自然的褶皱——是她揉泥时掌心的纹路压进去的带着股子没被驯服的野气。

清禾指尖划过那道褶皱唇角微微扬起这样的罐子祖父定会说“带着人味儿”。

苏家窑在巷尾拐第三个弯的地方青石板路磨得发亮两边是爬满绿萝的矮墙墙根下总蹲着些晒太阳的老人见着清禾抱陶土罐出来便有人笑着喊:“清禾又在鼓捣新花样了?”她抬头应着鬓角的碎发沾了些陶土像撒了把碎雪在墨色丝绒上。

祖父说她名字取得好“清禾”二字带着禾苗破土的清气也该带着这般清气过日子。

日子原是这样慢慢悠悠的。

清禾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先去井台打水揉泥晨光透过木格窗照在陶轮上时她的指尖已经裹了层浅褐色的陶衣。

祖父留下的窑炉有些年头了砖缝里还嵌着几十年前的窑汗青中带白像落了层薄霜。

她总觉得这窑炉是有脾气的就像祖父生前总说“窑神爷看着呢别偷懒”于是每次开窑前她都会对着窑门轻轻鞠个躬指尖捏一撮细沙撒在炉前——那是祖父教的说是给窑神爷的“见面礼”其实不过是老辈人对手艺的敬畏。

变故来得有些突然。

那天午后巷口的李叔带了个穿西装的男人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

男人姓陈开口就说要订两千个茶罐说是给某家连锁茶馆做定制“样式随便你设计就是有个要求——”他指尖敲了敲清禾刚做好的样品罐“胎体要轻烧制时间能不能缩短些?成本嘛咱们也好商量。

” 清禾蹲在窑前搅釉料的手顿了顿。

她知道缩短烧制时间意味着窑温控制要更“讨巧”胎体轻就得减少陶土用量可这样一来罐子的吸水率会变高用不了半年就会渗水——祖父说过“偷工减料的活儿好比给人穿纸做的衣裳看着光鲜一淋雨水就破了相”。

她抬头看陈先生对方西装上的暗纹在阳光下泛着细光像条蛰伏的蛇。

“陈先生”她擦了擦手指尖的釉料在围裙上洇开小块青斑“按您说的法子做罐子不耐用。

咱们苏家窑不做砸招牌的事儿。

” 陈先生的眉头皱起来李叔在旁边直使眼色:“清禾啊两千个罐子够你烧半年窑了再说……”他压低声音“现在这年头谁还讲究老法子啊大家都图个快——”话没说完就被清禾打断:“李叔我爷爷走的时候把窑炉钥匙塞我手里说钥匙上的铜锈不能沾了脏东西。

”她摸了摸腰间的钥匙串那是祖父用了二十年的老铜钥匙边角磨得圆润却还留着当年刻下的“清白”二字虽已模糊却像长在骨子里的印记。

那晚的雨下得有些急清禾坐在窑前烤火火苗“噼啪”响着映得她眼底忽明忽暗。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祖父带她去镇上送窑货遇着个穿绸缎的太太非要买祖父手里的青花笔洗说愿意出双倍价钱条件是在笔洗底款刻上她丈夫的名号。

祖父当场就拒绝了回来的路上他背着竹篓走在青石板上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清禾啊”他忽然说“咱手艺人的名字刻在物件上就得像人站在太阳底下影子都是直的弯不得。

” 第二日清晨清禾在陶轮前坐了整整三个时辰捏坏了七八个罐坯。

她想着陈先生临走时说的“你这样做生意迟早要吃亏”指尖却把陶土揉得更用力了些——泥土在掌心翻转渐渐显出个圆鼓鼓的罐身罐腹处特意留了片凹凸的纹路像风吹过麦田的样子她忽然想起祖父教她认窑变时说的:“好的瓷器得带着地气就像人活着得踩着实地心里才踏实。

” 真正的考验出现在半个月后。

隔壁巷的周婶儿来找她说儿子娶媳妇要买新房想跟她借些钱周转。

清禾捏着存折犯了难这些年她守着窑炉赚的都是辛苦钱存折上的数字刚够把窑炉翻新一遍——那是祖父念叨了十年的事说老窑炉的火膛该修修了不然冬天烧窑总爱“耍小性子”。

可周婶儿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清禾啊婶儿知道你难可你自小跟着你爷爷长大没少受邻里照顾如今婶儿实在没辙了……” 那晚清禾在窑炉前待了整夜。

火苗在窑门里跃动映得她脸上忽红忽白。

她摸出腰间的铜钥匙在掌心搓了又搓“清白”二字硌得掌心发疼。

恍惚间她又看见祖父在窑前弯腰添柴的背影驼色棉袄上落着细灰却始终挺得笔直——就像他这辈子没向任何歪门邪道低过头。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知怎的祖父教她读的这句诗忽然在耳边响起她盯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就像这窑炉里的火烧的是土炼的却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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