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树洞外的老松针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春织的手指深深掐进霍砚衣袖里能摸到他手臂上凸起的肌肉——那是镇北军练出来的硬骨此刻绷得像拉满的弓。
别出声。
霍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松明子的火光在他眉骨的疤上一跳一跳。
春织想起上个月他替她挡下二伯家扔来的瓦块那道疤就蹭破了皮她给他涂药时他还笑着说比战场上的伤轻多了。
可现在他的喉结动了动像头嗅到危险的狼。
脚步声更近了。
春织数着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混着泥水声的突然清晰得像在耳边。
霍砚猛地把松明子往树洞口一伸——闪电恰在这时劈开云层! 三个人影在雨幕里晃了晃。
为首那个戴斗笠的斗笠檐下露出半张青肿的脸正是李三槐! 春织瞬间想起去年冬天这混子带着人偷挖林家后山的笋被她带着村正抓了现行后来在祠堂里跪了半夜才领了罚。
当时他跪在青石板上抬头时眼里淬的那股毒她至今记得。
林小娘子?李三槐的声音裹着雨气黏糊糊的像烂泥霍猎户也在啊?他身后两个汉子搓了搓手里的木棍其中一个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黑洞听说你家那破院儿要开识字班? 小娘子手这么巧不如跟我们去...... 住嘴。
霍砚的短刀地出鞘。
春织这才发现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皮鞘——许是今早修房檐时藏的。
刀光映着闪电在李三槐脸上划了道白痕。
他猛地后退半步斗笠地掉在泥里。
霍爷我们就是...... 霍砚往前踏了半步树洞外的积水被他踩出个水花。
春织看见他握刀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那是当年在军里练劈柴时落下的茧此刻正抵着李三槐的喉咙。
闪电又亮了照见李三槐后颈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把粗布衫浸出个深色的月牙。
李三槐突然吼了一嗓子转身就往林子里钻。
两个汉子跟着跌跌撞撞跑其中一个被树根绊了个狗啃泥木棍甩进泥沟里。
雨声重新淹没了脚步声只余霍砚的短刀还在滴雨刀尖对着李三槐逃跑的方向像根扎进黑夜的钉子。
他们......春织的声音发颤。
霍砚反手把刀插回鞘里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额前湿发乱飞。
他伸手替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指腹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又迅速缩了回去:别怕。
可春织怎么能不怕? 李三槐这种混子往日最多堵在村口骂两句今日却带着人持棍截道......她望着霍砚被雨水浸透的后背想起昨夜养母还说最近总觉院外有动静想起前日晒在篱笆上的腌菜莫名少了两坛。
原来不是她多心。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霍砚拽着春织去了村东头的义庄——昨夜李三槐三人逃跑时在泥地上留了串脚印。
看这儿。
霍砚蹲下来指尖点着泥印子。
春织凑过去见其中一个脚印的鞋底有细密的云纹像用棉线纳出来的青溪村的庄稼汉谁舍得穿这么精致的鞋?他指腹蹭过纹路泥屑簌簌往下掉我在镇北军时见过城里书院的先生爱穿这种。
书院?春织的心跳漏了一拍。
张伯!霍砚突然喊了一嗓子。
守义庄的张伯正提着竹扫帚过来听见叫声脚步顿了顿扫帚尖在地上划出道弯:霍猎户春织丫头这是...... 您看这鞋底印子。
霍砚把泥印指给他看。
张伯凑近些浑浊的眼珠突然缩了缩扫帚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扫帚时春织看见他后颈的皱纹都绷直了:这鞋......前儿个我去县里卖柴火见县学门口站着个穿青衫的鞋底就是这样的云纹。
春织和霍砚对视一眼。
县学?李文才不就是县学出来的? 村学的铜铃响了第三遍时春织抱着一摞《礼记》跨进院门。
李文才正背着手在廊下踱步月白衫子洗得发灰见她进来眼皮抬了抬:林小娘子来得倒早。
李先生早。
春织把书放在讲台上。
李文才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的草屑——许是昨夜躲雨时蹭的嘴角扯出个笑:昨日雨大小娘子可还安好? 托福安好。
春织垂眼整理书册余光看见李文才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一下两下像在打什么拍子。
今日讲《内则》。
李文才翻开课本声音突然拔高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女子读书终是虚耗光阴。
他的目光扫过底下坐着的学童最后落在春织脸上小娘子以为如何? 春织抬头。
窗棂外的杏树被雨打落了半树花粉白的花瓣飘在李文才肩头。
她想起昨夜霍砚说的他们盯的不只是你想起义庄那枚云纹鞋印喉咙突然烧起来:男子读圣贤书若无担当亦不过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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