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气钢”的成功如同在紧绷到极致的琴弦上奏响了一个最高亢、最辉煌的音符余音绕梁久久激荡在厂区的每一个角落也深深烙印在每个参与者的心间。
连续几天试验车间里都弥漫着一种近乎节日般的喜悦和亢奋。
王厂长的嘴角终于不再起泡说话声音都洪亮了几分;石师傅那常年紧锁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甚至偶尔会哼起几句不成调的家乡小曲;小山东等工人们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未带来长久的松懈。
GC-1钢的炼成只是第一步紧接着是将其生产工艺标准化、稳定化并尽快投入到那批焦急等待的军工设备的生产中去。
林瀚章和技术团队几乎来不及庆祝就又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之中将试验炉的成功经验推广到大型生产转炉上去。
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依旧但某种内在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一种前所未有的 confidence(自信)和底气在人们心中生长起来。
那种被人卡住脖子、仰人鼻息的窒息感被这次自主攻关的成功狠狠击碎了不少。
在这个背景下一个难得的、没有任何紧急会议和技术难题的休息日下午阳光难得地穿透了北方冬日惯常的灰霾显得格外珍贵。
林瀚章看着在屋里憋了一周、正趴在地上用粉笔画着各种奇形怪状“机器”的儿子心中一动。
“卫东”他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资料走到儿子身边“想不想跟爸爸出去走走?” 林卫东立刻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爸爸主动提出带他出去玩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想!想去!”他一下子蹦起来迫不及待地去抓自己的小棉袄。
周文瑾正在外屋缝补衣服闻言也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是该出去透透气了你们爷俩都好些天没正经晒过太阳了。
” 林瀚章给儿子穿戴整齐自己也换了件半旧的但干净些的工装外套。
他没有告诉儿子要去哪里只是牵起那只温热的小手走出了家门。
父子俩没有在家属区停留而是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土路朝着厂区外围的一个小山坡走去。
这条路林瀚章很熟悉在攻关最焦头烂额、需要独自冷静思考的时候他偶尔会一个人爬上来抽根烟远远地看着那片沸腾的厂区。
越往上走风越大视野也越发开阔。
厂区那巨大无朋的轰鸣声不再是置身其中时震耳欲聋的具体声响而是逐渐汇聚成一种低沉而雄浑的、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仿佛脚下这片大地强劲而有力的脉搏。
终于他们爬上了坡顶。
刹那间一幅极其壮观的工业图景毫无保留地铺展在年幼的林卫东眼前强烈地冲击着他所有的感官! 只见下方是一片无比辽阔的、由钢铁、水泥、铁轨和管道构成的庞然大物。
数不清的巨大厂房如同伏地的巨兽鳞次栉比屋顶反射着冬日的阳光。
一根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如同巨人的手臂正向灰蓝色的天空喷吐着滚滚的白色烟柱(在当时这被视为生产和繁荣的象征)。
纵横交错的铁路专用线上一台蒸汽机车正拖着一长列满载着钢材或原料的车皮缓慢而有力地行驶着喷出的白色汽雾与烟囱的烟混合在一起。
巨大的龙门吊车在高空缓缓移动如同钢铁的螳螂。
各种管道、支架、塔罐构成了复杂而奇特的几何图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煤炭、钢铁、机油和某种化学物质的特殊气味并不好闻却充满了强大的、改造世界的能量感。
那持续不断的、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在这里听来更像是一首雄壮而单调的工业交响曲。
林卫东完全被这宏大的景象震慑住了。
他张着小嘴眼睛瞪得溜圆一时之间忘了说话。
他虽然生长在厂区但从未从这样一个全局的、俯视的角度观察过它。
平日里的厂房、烟囱、火车此刻都变成了这幅壮阔画卷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呈现出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令人心悸的宏伟和力量。
林瀚章没有打扰儿子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同样凝视着下方那片他为之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智慧的热土。
他的眼神复杂充满了疲惫、自豪、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易察觉的激情:“卫东你看那边。
” 他伸手指着那片浩瀚的厂区“那个冒着最粗白烟的房子是爸爸和石爷爷、还有好多叔叔阿姨们最近天天待的地方。
我们刚刚在那里用一种新的办法炼出了一种特别厉害、特别结实的钢。
” 林卫东顺着父亲的手指望去似懂非懂但“爸爸”、“石爷爷”、“厉害”、“结实”这些词他听得明白。
“还有那边看见那列火车了吗?它拉着的铁矿石就是从很远很远的大山里挖出来的。
运到我们这里经过好多好多道工序变成铁水再变成钢锭最后…”林瀚章的手指向更远处的一片厂房“…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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